近日，有市民在解放日报·上观新闻后台留言称，选购二手车的时候，在网络上看到了一些购车信息，价格竟然比市场价便宜一大半，质疑会不会有诈。
记者在58同城、闲鱼app等平台浏览二手车相关内容发现，确实如这位市民所说，有些车商的标价远远低于市场行情价格。比如，闲鱼app商家“上海星辰二手车”在售车辆中，2019年上牌的宝马五系小轿车标价仅5.9万元，2018年上牌的1.2T排量的丰田卡罗拉小轿车标价仅2.4万元。如此大品牌、年份近、价格低的轿车，“星辰”共有28台，其中一款上牌仅一年的奥迪A6L型号小轿车，售价不到6万，已有236人“想要”。
记者决定联系这位商家“买辆车”，看看低价之下，暗藏着什么门道？
藏在废弃厂区的车市
在闲鱼app上，记者选中了“星辰”店铺里的一款2万余元的本田思域小轿车联系对方，称是刚毕业的大学生，想买台便宜代步车。当问看车地址时，对方将一则微信号分成4段发送过来，然后就没有再说话。此时，闲鱼弹出消息提醒“不要通过微信、QQ等外部聊天工具直接转账……请务必在闲鱼内沟通及交易。”按照他发送的号码，记者添加了名为“星辰”的微信好友。刚加上，就收到了一条定位信息：嘉定区江桥镇封杨路1688号。记者在地图软件输入位置精确查询后，一无所获，只有附近的几个与二手车毫不相干的地址信息。
△“星辰”闲鱼店铺的车辆价格远低于行情价。
6月28日下午，按照约定时间，记者来到了封杨路1688号。这里其实是一个工厂，名为“上海翔富电子元件有限公司”。工厂大门紧闭，招牌掩映在路边绿化带中。在“星辰”的电话指挥下，记者走过一座桥，左转又走了几百米，几经辗转才在一个叫不出道路门牌号的院子里，找到了二手车交易点。
这块场地占地面积不小，条条块块地停了约300辆车，车龄10年以上的轿车占了绝大部分。这些车辆，绝大多数并没有被“星辰”挂上闲鱼。
△“星辰”的二手车市场。
“星辰”是个黑胖的中年男子，他带记者看了看那辆2万多元的本田小轿车。虽有些小剐蹭，但车况不错，他都进行了说明。随后，又带着记者在院子里转了一圈。路过一辆白色的丰田卡罗拉时，他刻意停下来讲述这辆车的优点，话音里反复推荐记者选购这一辆。“加上办牌照的钱，3万元多一点就能买下。抽根烟的工夫，手续就办完了。”
合同里，丰田变成“下线出租车”
记者仔细查看了这辆丰田车的外观和资料。确实如“星辰”所说，这辆车不论是外观还是内饰都算得上是精品。而且，机动车行驶证上标明了“非营运”。“星辰”还说，车是不久前刚收的，他拍着胸脯保证“可放心购买”。
△售价仅3万元出头的18款丰田车。
记者答应买车，“星辰”听罢很高兴，带记者进入院子里的一处简易板房签合同。房间里，6个壮汉围坐，有的赤裸着上身，有的文着花臂，嘴里还叼着烟吞云吐雾。“星辰”从书桌抽屉拿出了一份所谓的“制式合同”，除了左上角的买卖双方个人信息和右下角签名处外，合同上无其他可填写之处。为了打消记者的顾虑，他特意在签字区上面写上“甲方质保无事故、无泡水、无火烧，质保三大件（发动机、大梁、变速箱）一年两万公里”。
记者仔细阅读这份合同，很快找到了埋下的“坑”：关于过户，合同约定“由乙方验车无误向甲方交付车款后，乙方不得以任何借口违约，否则将追究违约责任，以车款价的30%收取违约金……车辆必须过户……乙方如要退车，以二折回收。”在约定购车款金额的部分，结尾有一句稍不留神就忽略的文字“注明：此车为出租车或下线车”。可见，一旦签下合同，记者买到的就是“出租车或下线车”，而非此前看中的精品车。再联系前一条，若违约或退车，记者将面临巨大的损失。
△合同里藏着“出租车或下线车”内容。
记者当面指出，“星辰”脸色剧变，急忙解释说“都是一样的”。记者质疑这是隐瞒下线营运车的事实欺诈消费者，屋子里的几个壮汉开始七嘴八舌上前跟记者争辩。争论许久，看记者态度十分坚决，一人开始打圆场说：“没事嘛，合同反正也没签，你走就行了。”记者才得以脱身。
△签合同的房间里贴着“让客户满意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”。
离开车市的路上，记者心中还有个疑问：假如签下合同支付了定金，接下来会怎样？
购车者只能高价买下“积压老车”
离开封杨路车市后，记者又联系上闲鱼平台另一个二手车商家。这次，对方发送的位置是谢春路888号。这时，从路边停着的白色轿车窗探出一个脑袋，直接就问记者，“是不是要去谢春路？50块来回，我载你过去！”这让记者大为惊奇，这名司机为啥一下子就猜到了记者的目的地？
司机师傅姓张，自称是“跑了十多年的二手车黄牛”，专门拉人去各个车市。上了车，听记者聊起刚刚发生的事，他并不意外，反问记者：“市场价八九万的车，凭啥3万卖给你？”老张也算是个“业内人士”，对黑心车贩的套路了如指掌。闲鱼等网络平台是这些车贩的主战场，精品车是他们专门“钓鱼”的鱼饵，他解答了记者的疑问：后面还衔接着一系列套路。
老张说，不少被低价诱骗而来的买家，没有注意到“出租车或下线车”，就签了合同并支付了全款或者至少2万元的定金。可即便买家自认倒霉接受了“营运车”，也不可能实际开走“营运车”。车贩口中和合同里多次提到的“必须过户”作用就在这里：因为是营运车辆，没有相关资质的普通驾驶员无法过户，这时车贩会步步紧逼：“要么花远超购车款的钱办营运执照。要么接受事实，违约赔偿30%的违约金。”当买家方寸大乱时，车贩便适时提出第三条路，推荐市场里难卖出去的10年以上车龄的老款车给买家换购，这次的价格可不再“腰斩”了，往往比市场行情还要贵上不少。“已经上钩的买家哪还有选择的余地，只能打碎了牙齿咽下去。”老张称，高价卖出积压的低质量老车才是车贩的最终目的。
△“星辰”在填写合同信息。
据他了解，仅是6月2日一天，封杨路1688号就用上述套路卖出了约20辆十多年车龄的老车。由于担心被查处，每隔一段时间，车贩还要换租到别的场地，江桥镇不少角落都曾是他们套路过的地方。像封杨路1688号一样的“黑心”车市，江桥镇目前有两个，另一个就在谢春路上，这也是老张一下子猜到记者目的地的原因。
采用“调包计”和“隐瞒信息”的方式，欺骗消费者高价买下高龄老车，早在2016年，解放日报·上观新闻就曾曝光过这一二手车骗局。当时，这些二手车交易市场就在嘉定江桥。6年过去了，没想到该骗局依然还在江桥地区活跃。不少市民质疑，属地的市场监管等部门，为何迟迟不出手予以打击查处呢？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