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国宋代著名民族英雄文天祥的《过零丁洋》诗中,就有家喻户晓的名词:“人生自古谁无死,留取丹心照汗青。”汗青为甚?
这要追溯到纸张发明之前了。古人记事要用“竹简”,亦即用上好的竹子记写镌刻事情和文章,此一片片的竹即称“竹简”。竹简的制作并不简单,首先要选择上等的青竹(此“青竹”指绿色之竹),称其为“青”;然后,削成长方形的竹片,再用火烘烤一片片的青竹,一方面是为了便于书写,另方面也为干燥防虫。烘烤之时,本来新鲜湿润的青竹片,被烤得冒出了水珠,像出汗一样。这道烘烤青竹的工序就叫做“汗青”了。“汗青”的原意是青竹出汗的工序,渐渐成了竹简的代名词了。从出土的古代竹简来看,长的竹简常用于书写儒家经典;短的竹简常用其记载诸子事迹及史传。因此“汗青”代称竹简再演变,人们便进一步又将其代称竹简所记载的“史册”了。
文天祥等民族英雄尚且希望自己能够彪炳千秋丹心汗青,何况凡夫俗子,亦有立德立言立功“三不朽”之理想。《孝经·开宗明义》:“立身行道,扬名于后世,以显父母,孝之终也。”人在世上,遵循仁义道德,有所建树,显扬名声于后世,从而使父母显赫荣耀,这是孝的终极目标。杜甫老人家曾讲,尔曹身与名俱灭,不废江河万古流。可见人的名声、名气、名望的重要性。人的名、树的影嘛!故,为上者,尤其重名。
《资治通鉴》卷196太宗贞观十六年四月云:上谓谏议大夫褚遂良曰:“卿犹知起居注,所书可得观乎?”对曰:“史官书人君言动,备记善恶、底几人君不敢为非,未闻自取而观之也!”上曰:“朕有不善,卿亦记之邪?”对曰:“臣职当载笔,不敢不记。”黄门侍郎刘洎曰:“借使遂良不记,天下亦皆记之。”上曰:“诚然。”
《资治通鉴》卷197太宗贞观十七年七月云:初,上谓监修国史房玄龄曰:“前世史官所记,皆不令人主见之,何也?”对曰:“史官不虚美,不隐恶,若人主见之必怒,故不敢献也。”上曰:“朕之为心,异于前世。帝王欲自观国史,知前日之恶,为后来之戒。公可撰次以闻。”谏议大夫朱子奢上言:“陛下圣德在躬,举无过事,史官所述,义归尽善。座下独览《起居》,于事无失,若以此法传示子孙,窃恐曾、玄之后或非上智,饰非护短,史官必不免刑诛。如此,莫不希风顺旨,全身远害,悠悠千载,何所信乎!所以前代不敢,盖为此也。”上不从。房玄龄乃与给事中许敬宗等删为《高祖》、《今上实录》。癸巳,书成,上之。上见书六月四日事,语多微隐,谓玄龄曰:“周公诛管、蔡以安周,季友鸩叔牙以存鲁,朕之所为,亦类是耳。史官何讳焉”即命削去浮辞,直书其事。
大意是说,玄武门事变后,李世民杀兄逼父,恐史官直笔为后人耻笑,迫不及待要看记录史事的起居注。起居注是我国古代记录帝王的言行录,该史书体例由东汉明德皇后开创。顾炎武在《日知录》中讲:"古之人君,左史记事,右史记言,所以防过失,而示后王。记注之职,其来尙矣。”从汉以后,几乎历代帝王都有起居注,但流传下来的很少。主要因其一般不外传,仅作为撰修国史的基本材料之一。
老大要看,第一次遭到褚遂良和刘洎的反对,褚遂良说史书就是记录真实的事情,是非善恶,该是啥是啥,没有听说当事人还要看记录的?太宗心有不甘,难道我的那些龌龊事也都记载得清清楚楚吗?刘洎补刀,史官即使没有记录,天下人记着呢,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。太宗不吭。
第二次,老大又想看,房玄龄说,起居注记录地很真实,黑白分明,看了怕领导生气,所以还是不看了吧。朱子奢说,领导德高天地,言行谨慎,贞观大治,四海升平,五谷丰登,百姓安乐,我们记录滴很完备,你放心吧。你看了,对我们来说没有啥,但是却开了不好的先例,后代子孙如果有那么几个孬种,掩饰是非,史官难免遭殃。如此下去,则史官们都顺从旨意行事,远避危害,那么悠悠千载的历史,有什么可相信的呢?所以说前代君主不观看国史。太宗不行。房玄龄只好将起居注里的记录改头换面《高祖》《今上实录》呈送领导。李世民虽然没说啥,但给玄武门事变以周公诛管、蔡以安周,季友鸩叔牙的讨伐叛逆正义之举定了调。
管、蔡是指周武王的两个弟弟,分别是管叔鲜和蔡叔度。他们与周武王的哥哥伯邑考和弟弟周公旦一起,是周文王和太姒的十个儿子。管叔鲜和蔡叔度在周武王去世后,因流言而与周公旦产生矛盾,最终挟持纣王的儿子武庚反叛。周公旦被成王召回并摄政后,平定了这场叛乱,管叔鲜被杀,蔡叔度被流放。
季友,春秋时鲁国大臣,世称为成季,鲁庄公之弟,鲁国卿大夫。因手掌中生成一“友”字,故称季友。鲁庄公死后,先后拥立公子般、鲁闵公和鲁僖公为国君,除掉了危害国家的庆父和叔牙,成为国相,封邑为费。庆父显名于成语庆父不死,鲁难未已。《左传·闵公元年》载:庆父是鲁国公子,先后杀死两位国君,齐国大夫仲孙湫说如果不除去庆父,鲁国的灾难是不会终止的。后用“庆父不死,鲁难未已”来比喻不清除制造内乱的罪魁祸首,国家就不得安宁。
周公旦和季友都是挽狂澜于既倒,扶大厦之将倾的国之柱石。一下子让世民同志的杀兄逼父的形象立马高大上了,也能够安安心心地贞观长歌照汗青了。